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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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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峙

顧淵峙正低著頭,仔細地將手中的大氅的最後一點衣擺用靈力烘幹。

等烘得整件大氅都熱乎了起來後,顧淵峙抖了抖大氅,用它裹住了身旁的人。

謝仞遙躺在那裏,安安靜靜地閉著眼,整個人是軟綿的,被顧淵峙用大氅裹住後,也沒有任何的反應。

顧淵峙便也不喊他,將他密密地裹好後,連帶著大氅,將謝仞遙整個人都一道抱了起來。

實在是這破地方都是水,只有謝仞遙躺的地方,是個微微凸出來的石頭塊兒,平一些能趟人,又沒有被水淹沒,尚且還算幹凈。

顧淵峙剛剛給他烘幹大氅的時候,半邊身子都浸泡在了水裏,此時抱著人站了起來,成串兒水頓時順著衣擺而下,一下下砸進了小腿深的積水裏,發出了一連串的滴答聲響。

安靜了不知多少時辰的寂靜裏,這是唯一的一點兒聲音。

但顧淵峙對此並不在意。懷裏的人輕,他一只手攏著謝仞遙,另一只手隨意擰了把衣擺,就將自己從水裏拔了出來,坐在了謝仞遙剛剛躺著的位置。

顧淵峙濕淋淋的後背靠著冰冷的石壁,胸膛卻是溫暖幹凈的,抱著謝仞遙,又環視了一圈狹小積水的石洞。

他們在這個狹小陰濕的石洞裏,最起碼待了一天一夜了。

彼時從飛魚船上墜了下來,下面就是通天海,顧淵峙自己都沒覺得自己能活。

誰知道真就這麽活了下來。

讓他們活下來的,還是害得飛魚船四分五裂的蛟龍。

蛟龍卷著他們,其實目標是謝仞遙,不過是顧淵峙抱他抱得太緊,才被一道扔進了這個石洞裏。

他們剛被扔進石洞裏,顧淵峙被砸暈後,蛟龍二話沒說,便割開了謝仞遙的手臂,抽了他將近一大罐子的血,然後蛟尾一甩,走了。

謝仞遙當即受不住昏了過去,如今一天一夜過去,也沒再見蛟龍回來。

石洞裏不見天日,顧淵峙醒後猜測這是在通天海地。

逃是不可能逃了。

這石洞若寒潭,洞裏積著萬年不化的寒氣,顧淵峙小腿在積水裏泡得骨頭縫子都刺痛,他動了動,沈沈地出了口氣。

像是肺腑都被凍住似的,他出的這口氣掃到了謝仞遙額前,讓他皺了皺眉,下意識地往溫暖的大氅裏埋了埋。

顧淵峙被他這個行為弄笑了。

他伸出一只手去掃謝仞遙額前的碎發,笑著低聲問:“暖和嗎?”

謝仞遙被抽那麽多的血,醒都醒不過來,自然不會回答他。

顧淵峙倒也不惱,落在他額間的手沒有下去,反而一路掃到了鬢邊。他的視線隨著自己的指尖一路向下,最終來到了下巴。

謝仞遙面皮薄,靈橋上宋陽秋扣著的手捏狠了,就是一道紅印子。

此時這麽長時間過去了,紅印子還沒消全,一道道地散在臉上頸間,枕在極白的面皮上,又被烏發襯著。

潦草淩亂又奪目的艷。

顧淵峙看了會兒,掌心蓋上了他臉頰:“多可憐。”

他掌心暖和,謝仞遙乖乖巧巧地沒有躲,任他的手落在了自己臉上。

一時石洞內又安靜了下來,冰冷黏濕的衣裳貼在後背上,顧淵峙就這麽抱著他,過了一會兒後微微垂了垂頭——他一天一夜沒有睡,此時謝仞遙臥在他懷裏,倒生出了些疲倦的困意。

顧淵峙去看他掌心下覆著的蒼白面孔,放在謝仞遙眼尾的指尖輕輕摁了摁,帶出了點笑意:“看看我死不死吧,我死了師兄可就沒這麽暖和了。”

自然沒人回答,顧淵峙也不要他應聲,說完這句話,沒過多長時間,他就垂著頭,任冰冷困意吞噬了自己。

等再醒來的時候,顧淵峙第一個感覺是熱。

他整個後背到肩頸都是冷到僵硬,但胳膊腰腹和雙腿卻是陷在柔軟的溫熱裏。

顧淵峙低頭看過去,就看見他蓋著謝仞遙臉頰的手臂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抱在了懷裏。

謝仞遙抱著他的手臂,大氅散開,將顧淵峙的腿和大半個身子都攏進了懷裏。

他應當是醒了,但是虛弱地說不出話來,臉安靜倚在顧淵峙手臂上。

顧淵峙能看到他顫抖的眼羽。

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在謝仞遙懷裏,顧淵峙一瞬間內有些僵持。

他不太敢想自己的手被放在了什麽地方。

那裏被大氅遮住,顧淵峙什麽都看不見,一時連動都不敢動,但似乎察覺到他醒了,謝仞遙拽了拽他的衣袖。

顧淵峙只能低下頭去。

“不是說好好活著嗎?”謝仞遙聲音又輕又啞,“我還以為你死了。”

他這話裏帶著開玩笑的語氣,讓顧淵峙怔了怔,他手臂想從謝仞遙懷裏抽出來,但一動就是溫熱的軟膩。

顧淵峙不敢有一絲過分的試探,他手握成拳,輕輕從謝仞遙懷裏抽了出來,從外面攏住了他。

這樣才敢說話:“比宋陽秋靠譜點,沒死這麽快,有師兄拉著,估摸到涼透還要一會兒。”

謝仞遙被他說得笑了起來,懸著的一顆心竟然有了這麽霎那的放松,片刻後他問道:“師尊他們的玉牌還在嗎?”

“都還在,玉牌沒有裂,”蛟龍並沒有搜他們的身,玉牌沒裂就代表王聞清他們還活著,“但是也沒有一點反應。”

哪怕是在通天海地,只要王聞清離他們近,玉牌就會發熱,此時玉牌冷冰冰的一片......

王聞清三人說不定已經不在通天海了。

謝仞遙倒是看得開:“活著就好。”

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。

顧淵峙嗯了一聲:“師兄的仙馭也沒有被拿走。”

沒有被拿走是沒有被拿走,謝仞遙伸出手,就見自萬州秘境裏出來後就筆直的仙馭,此時正瑟瑟地攀附在他手腕上,將自己彎成了一個手鐲,繞著謝仞遙的腕子不肯離開。

它的上方,就是謝仞遙被蛟龍割開抽血的地方,條件有限,顧淵峙只能撕了條衣擺,給它粗粗包紮了一下。

“我太弱了,”謝仞遙看了它一會兒,“我見到蛟龍心生膽怯,它認我為主,哪怕是神器,也會萌生退意。”

顧淵峙沈默了一瞬:“誰都會怕的。”

謝仞遙笑了笑,他將手縮回了大氅裏,沒有回答顧淵峙的安慰。

他以後不會了,總要試著勇敢起來。

顧淵峙年紀比他還小呢。

“你扶我起來,”謝仞遙側了側目,看向了石洞的入口,“它來了。”

這石洞是蛟龍的地盤,它來時沒有絲毫遮掩,一路橫沖直撞,以至於整個石洞的石壁都被它龐大身軀撞得顫抖了起來,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。

等蛟龍巨大的頭從石洞入口伸進來的時候,就看到了石塊上坐著的兩個人。

顧淵峙盤腿坐著,謝仞遙坐著他懷裏,雙臂摟著他脖頸,被他托著腰,勉強直起了身子,正看向它。

他因失血過多面色蒼白,更襯得眼尾宋陽秋幹涸的血跡紅的妖嬈,但端坐在顧淵峙懷裏,漆黑的發散了雪白的裳一身,顯得幹幹凈凈。

蛟龍還沒有說話,謝仞遙就笑著開口了:“我身上反正就這麽多血了,你就算抽完把我抽死了,沒達到你的目的,你說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?”

蛟龍黃金的瞳孔縮了縮,閃過了一絲冷光。

它沒有回答,謝仞遙也不急,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它。

良久後,蛟龍巨大的,看起來冰冷膩滑的頭開始蠕動了起來,它太大了,這小小的石洞裏只能伸進來頭,但能想象的是,它龐大的身軀也在跟著頭晃動。

一時間整個石洞都劇烈搖晃了起來,蛟龍的頭在狹小的石洞裏翻騰不休,那長長的犄角甚至差點戳到謝仞遙臉上來。

片刻後,它的瞳孔猛地豎了起來,隨即長大了口——

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徹在石洞內,隨著蛟龍的咆哮,掀起的罡風直直吹向謝仞遙兩人。

謝仞遙面色變都沒有變,任由這風朝自己刮來。

等他硬生生地受了這道咆哮聲和風後,石洞內才想起了另一道渾厚的聲音。

這聲音像是拿著石塊劃拉在石壁上,發出令人牙齒打顫的刺啦聲:“很久沒說人話了,不適應。”

“沒有關系,”謝仞遙寬容道,“敢問稱呼?”

蛟龍蛇一樣的瞳孔閃了閃:“滄溟。”

“滄溟,”謝仞遙重覆了一遍這個名字,輕聲道,“你是妖獸,妖獸天生自由,生死無名,除非認主後,主人賜名。你這個名字很好,是認了主後,你的主人給你取的嗎?”

滄溟這才意識到被他下了套,瞳孔中頓時燃起了無邊的憤怒。但謝仞遙步步緊逼:“你的主人呢?”

滄溟噴出的氣又灑了謝仞遙滿身。

謝仞遙渴極了,又被他噴得頭暈目眩,但腰間拖著他的手有力,謝仞遙又將自己往顧淵峙掌心裏倚了倚:“你是蛟龍,五大陸和蛟龍這一妖獸關系最深的,是青霭大陸旁的皇室。我偏偏就是皇室的人,這是你抽我血的原因嗎?”

他彎了彎眼:“我的血能幫助你做什麽?”

顧淵峙發現謝仞遙很會詢問人。

他拖著謝仞遙不動如山,視線卻微微轉了轉,看到了謝仞遙繃起的側臉和纖濃的眼睫。

當真是不動如山的從容風度。

任誰看,都覺得謝仞遙此時游刃有餘,絲毫沒有落下風。

顧淵峙也想這麽覺得,如果沒有謝仞遙落在他後頸上的手。

抓得這麽緊,指尖還顫抖著。

害怕死了吧?都抓紅了。

但滄溟沒有看見,它似乎很生氣,但忍了又忍,還是吐出了兩個字:“離開。”

謝仞遙嗯了一聲:“所以你需要我的血離開通天海?”

他一只手將滑到臂彎的大氅往肩上攏了攏,笑意又大了幾分:“那我們好好談談條件。”

滄溟幾乎要笑了:“你是囚徒,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?”

謝仞遙聽它這麽說,拉起了顧淵峙的手,放到了自己頸間:“你如果不願意和我們談條件,那麽他現在可以一瞬間殺死我,將我的血液用靈力蒸幹消失掉,你信不信?”

滄溟薄冷的瞳孔在謝仞遙頸間轉了轉,又看向了顧淵峙:“你舍得殺他?”

顧淵峙一手拖著謝仞遙,一手又掐著他,聞言頸間的手緊了緊,溫聲道:“你大可試試。”

謝仞遙被他掐著,沒有絲毫的反抗,看起來是一心求死的模樣。

他們誰都不心急,就這麽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後,終是滄溟松了口:“談什麽?”

顧淵峙的手放了下來。

但偏偏是這個時候,謝仞遙不急了。他似乎難受極了,這時候才露出幾分虛弱,他趴在顧淵峙頸邊閉目緩了許久,才又睜開了眼。

謝仞遙看向滄溟,眼中有著笑意,這笑意恰如其分,讓此時虛弱的他多了點不讓人討厭的狡猾:“你在通天海裏待了很久了吧?按照你的意思,我現在就算所有的血都給你,你也離不開通天海地,那麽想不想一直從我身上拿到血?”

“換句話說,”謝仞遙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發,“知道什麽叫可持續發展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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